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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竹子
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日期:2020年08月28日  录入:admin

周末来到桃花山付家竹院,眼前密密匝匝的竹林把我带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地方,那个老屋,那片竹林,那组永不磨灭的印痕,那阵阵生命的旋律,涛声依旧......

小时候,每家的后院都有很大一片竹林,房前屋后,一年比一年茂密。竹子坎了又长,根与根相连,一节一节爬到老高,如婀娜的少女飘荡着浓密的头发,有的竹根爬到屋里,从土里钻出,从墙角钻出。每到春天竹笋出尖的时候,大人们会拔掉一些笋尖当主菜,各家各户的厨房便飘出一阵阵清香,吃不完便把它剥掉壳,晾干,切丝,储存备用;有的把砍下来的竹枝用来扎成扫帚;有的把细的竹子扎成小玩意;有的用来扎篱笆;有的把竹子砍成一筒筒、一片片,用来扎竹篮竹椅什么的,成才的竹子便拖去卖钱;还有的用竹筒煮饭,香喷喷。总之,竹子成了我们父辈们改善生活的主要来源。

那时候,乡下孩子没人带,自然那块风水宝地就成了我们儿时经常嬉戏的去处,在浓密的竹林里穿梭,捉迷藏,摘一些野生的东西吃,有的东西带刺,摘下最嫩的一截,外皮撕掉,将里面鲜嫩的那一小截放在嘴里,甜丝丝,那种味道,现在想起来,即便山珍海味也比不上。邻里的孩子没有东西吃,我就把他们带到竹林里淘宝,我现在叫不出它们的名字了,只知道竹林里生有许多能吃的东西,红的果子,白的茅根,绿的刺棉条,还有竹林边的那棵老桑葚树,歪脖子桃树,都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一年四季,成片的竹林里常常传来我们恣意的欢笑。

竹林边住着一姓田的婆婆,田田婆婆皮肤很白,声音很细,小脚尖尖,半弯着腰,据大人私下议论,说她解放前是一个大地主的管事丫头,一次,田婆婆的腰被地主家的仇人打折了,老伴死了以后她逃难来到这里,我父亲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她便在我家屋后的竹林边搭了一个棚,买些姜糖、麻花什么的,田婆婆一见我们就喊:香烟洋火桂花糖,小姑娘,来一包吧。于是我们便不由自主朝她竹篮里望,菊香,萍儿家很穷,掏腰包的事当然少不了我,于是偷着趁给家里买酒买盐的机会攒点私房钱,拿来买糖吃,田婆婆十分感激我父亲的恩赐,每次买她的东西她都会多给,有时候她看篮子里面卖的差不多了就会拉着我们讲故事,什么田螺娘娘、黄花姑娘等等,还教我们唱歌,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她经常唱给我们听的那首民谣:地米菜/开黄花/爷娘养我到梁家/梁家屋里苦又苦/天天吃的烂萝卜/偷把米来煨粥吃/尖嘴的幺姑在屋里......每当她唱到这里,她的眼泪总会流出来,后来我问我母亲,母亲说,田婆婆小的时候给地主当过管事丫头,吃过很多苦,至于怎么成了姨太太,谁也不清楚。

其实田婆婆当上管事丫头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地主就被打倒了,田婆婆便跟着遭罪,直到被我父亲收留到红旗村,她才幸福起来。田婆婆还会绘画、绣花,她经常教我母亲绣花鞋。母亲便把我托给她看管,有时候顺便给她几件衣裳。

文命末期,田婆婆家里再次被抄,翻出了几本破书,据说还有一封信,田婆婆被红卫兵抓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听见她絮絮叨叨给我们讲故事了。父亲为此也挨了批,得了个包庇罪,关在指挥部写了三天检讨。

田婆婆走了,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姑姑便带我去她们学校玩,姑姑常常穿着时髦的黄军装,胸前永远挂着毛主席像,她们多半时候表演节目,在屋后的竹林里砍一小片空地出来,每个人头上带着用插了子花编的花篮,然后站成一圈开始排演,什么《铜锣补锅》《沙家浜》等等,那时候,我别提多羡慕她们,总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去读书。

后来,我终于圆了上学梦,是用自己偷偷攒下的三元钱去报名的,当时老师看见我还没有一桌子高,说没有到上学年龄,不让我上学,一听说我是书记的女儿,破例录用了我。那个时候,四人帮刚被打到,许多学校还没有恢复正常次序,在学校里,我虽然最小,但成绩还是不错的,老师自然很喜欢,选我当班长,我们一至三年级学生都在一个教室上课,班主任马老师很喜欢玩,他每次出去,就要我帮他带课,于是我迷迷糊糊当了几次代课老师。

代课老师权利不大,但在同学心中却是相当神圣,开始的时候,我还十分虔诚地拿着教鞭和粉笔站在黑板前教这些大我许多的同学们写字,有的同学便主动给我送草稿纸,有的同学到我家门口总要大声喊:正班长,上学去。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当代课老师还有这么多优越感。后来,老师出去的次数多了,我们也就放松了学习,于是每次等老师前脚离开教室,后脚就领着一批同学到竹林里去,有的将家里的麻绳栓在两棵竹子上荡秋千,有的把竹叶卷起来,放在嘴里吹,一阵清脆的叫声惹得后院的麻雀跟着叫了起来。

年轻的父亲喜欢习武,也喜欢吟诗作对,还懂点医术。冬天,他便在竹林里平出一片空地来,凌晨4点左右就在那里习舞,一根30多公斤重的铁棍在他手中轻若鸿毛,他的那套洪门拳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他说:这叫“闻鸡起舞”。铁棍在他手中磨了近二十年,后来,几次搬家弄丢了。父亲还喜欢给人讲故事,夏天的晚上,月亮上来了,父亲把床搬到那片空地中,四周的竹影摇曳起舞,如水的月华洒在刚刚搭好的蚊帐上,会有陆续而来的方婆婆、邹大妈、李爷爷从东南西北汇集到我们的小院来,听我爸讲故事,什么梁山好汉、什么娥黄女英泪洒香竹等等,那时,我特佩服我父亲。

有一段时间,没有返城的知青在我们周围村子里闹得厉害,几个晚上都有人家里东西被盗,有的一夜之间,棉花被偷,或衣服被盗,闹得鸡犬不宁,还有一些趁火打劫的村民们也闹着起轰。一天,乡里来了一位学教武术的师傅,父亲态度积极,号召村里人去练习防身之术,练武的时候,父亲那套洪门拳一摆开,师傅说:不得了,我不敢教你了,你快成我师傅了啊。不久,一传十,十传百,父亲的名气大了,盗匪门都不敢到我们村里捣乱。不但如此,他还极力要求我去学习武术,说这样可以防身,以免今后被人欺负,母亲说我年纪小,女孩子不要学这玩意。

也许因了他的一些耳濡目染,虽然没有学到武术,倒是承仰了他的一些坏脾气,比如对文字情有独钟,比如喜欢打抱不平等,还有他的偏执与狂傲等等。父亲一生怀才不遇,所以,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古典诗词的研究上,特别喜欢毛主席、陈毅的诗词,也写过许多古诗,他的一手硬笔书法一直是我不能企及的,我那时总喜欢偷偷地翻弄他的一些笔记,他的笔记多半是一些诗歌之类的东西,有许多字根本不认识,我就画个圈圈。父亲特反对我看课外书,说是毒草,没有办法,我就等他们睡觉以后,放一蜡烛在蚊帐里面,或躲在被窝里看,一本白话红楼让我翻了很久却至今不知所云。

竹子越长越高,越长越茂盛,竹林边有一个小水塘,很幽静,水很清很清,水塘边开满许多小兰花,田婆婆走后,那个水塘便很少有人去过。村里有个叫三姑的疯子,一双很大很无助的眼睛,身上总穿一件白底绿花衣裳,长长的头发。听说是因为那个当兵的哥哥走了以后,三姑就喜欢一个人在竹林后的水塘边发呆,后来三姑肚子被人弄大了,三姑便疯了。我十岁那年,疯了的三姑挺着大肚子走进了水塘,捞起来的时候手里捏着兵哥哥送给她的一支笔,那张惨白惨白的脸,至今我还记得。

田婆婆走了,三姑死了,乡亲们把那个水塘填平了,从此以后,大人们便不让我们到竹林里面去玩,竹林里的孩子越来越少了,竹林里再也听不到我们的笑声了。

几年以后,老家红旗村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栽满的密密麻麻的竹子,村子里已经成了全村最富有的真正的红旗村,许多外来的饥民都在我们村里安了家乐了户,过上了富足安逸的生活。但竹林茂密了,村里显得有些阴森,老屋后面便经常闹鬼,每当夜深人静或下雨天,竹林深处时常响起阵阵呜咽,有的说三姑在竹林里唱歌呢,有的说是田婆婆回来了,谁也不清楚,但传的绘声绘色,大家便开始算计怎么把竹林砍掉,但父亲始终没有同意,他带头把竹林周围六棵大柳砍掉,把那些老了的竹子划上记号,全部交给大队部盖房子。乡民在各家各户的竹林里放了一些香火钱,做了一顿法事,阴森森的竹林便明朗了起来,再也没有听说闹鬼了。

父亲离开了红旗村的时候,我们姊妹一个个长大了,父亲因工作几次搬迁,老家也一同卖掉了,竹林随同老屋送给了房主。从此以后,我们便随父亲的迁徙而迁徙,再也找不到家的感觉了,有时候梦回故里,总是梦见那片竹林被风摇来摇去。便问母亲怎么一次都没有梦到以后居住的地方呢,母亲说,也许那里有我们的衣钵吧。

多少年以来,我时常穿行在城市的旮旯里,颠簸在拥挤狭窄的水泥地面,老屋的竹子似乎与我渐行渐远。我几乎忘记了我的根在哪里,忘记了那片竹林的存在。今年春节,当我和父亲再次回到阔别三十多年的红旗村时,一排排白的灰的楼房拔地而起,有的门口停着小车,在外打拼的子女们陆陆续续赶回家过年;有的老人蹲在门口,正等他们的儿子回家。几个老人听说我父亲的名字,马上上来拉家常,我突然涌起一股想去看看老屋的冲动,好不容易找到原来的老屋,眼前一片荒芜,早已没有了昔日那一抹葱茏,房主一家都在外地打工,竹子死了,老屋塌了许多,再也看不到昔日那片幽篁农舍了,他们说,98年一次洪水将竹子深深埋进了泥土,四个月没有退水,竹子终于在残酷的灾害中死去。

“竹子死了”,望着一片贫瘠干裂的土地,有谁知道这里曾是我多年以前魂梦相系的地方啊。当我正怀着无比惆怅的心情准备离去的时候,年迈的父亲突然从一个旮旯里刨出一根细长的竹根来,那根须上长出一节浅绿色的笋尖,竹子发芽了,父亲惊喜地说:把它挖回去栽在院里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父亲眼角闪烁的泪花。那时,我才知道父亲多么怀恋他的那片竹林啊。

竹子,虽然没有华丽的姿容和沁人的香气,却能够让你真正感觉到“淡极使知花更艳”的深意,时常令倦了的、困了的、浮躁的心慢慢沉淀下来。你看,她洗尽铅华,无欲无求,甘守着那一番翠绿狭小的天地;她耐寒苦,壁立千韧,不管天寒地冻,总是以活力事人;她抱地成团,子子孙孙,生生不息,总是那么郁郁葱葱,处泪尘而心衡常如月。

其实,竹子没有死掉,竹子是不会死掉的,她像红旗村那些淳朴的乡民,永远飘飞在我梦里,摇曳在我心灵的深处。

刘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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